第五十二章
最近的梦格外得多,多到我时常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梦少的日子,做的梦都是奇幻而不切实际的,自然十分容易分辨。但一旦进入了多梦的阶段,便会有各种各样的梦在入睡时袭来。真实与虚幻像是交错的丝线,难分难解,纠缠不清。
怔怔地凝视着灰白天花板上的一道道灰色的裂痕,我尝试着抬起一条腿,却发现整个身子都被死死地钉在了床上。逃脱的本能让我开始试图用力反抗,可再怎么使劲,四肢也只是轻轻地抽动,却不能动弹分毫。大脑刚想对此作出一点反应,疲惫的信号就立刻传遍了每一寸神经。顿时,无力感涌上四肢,本来绷紧的双腿也无力地瘫软下去。也是,挣扎什么呢…….不如放弃好了。
这样想着,焦虑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是啊……放弃不就轻松多了?放弃……嗯,放弃……
眼前的灰白渐渐被漆黑吞噬,慢慢地,眼睛开始适应了黑暗,四肢也不再被禁锢,开始变得可以自由活动了,不仅仅是自由,而是轻快!轻快的仿佛连重力也被抵消了。双手缓缓划动,身体便随之旋转、前进。我在这片“可视的黑暗”中,自由自在地遨游。
正当我向前游弋之时,前方,一只美丽的鱼儿吸引了我的目光。之所以用美丽,是因为我的大脑已是一片空白了。那条鱼儿,在这片漆黑中,那条有着彩虹尾巴的小鱼儿,美好到让我再也想不出别的词去形容她,只能用最朴素的“美丽”去描绘那一瞬的惊艳。
于是,我开始奋力地向前滑行。可越是用力,四肢的负重感就越是强烈。先前漫无目的、肆意遨游时的轻松感,此时此刻已全然不见了踪影。
但我还是在一点点靠近、近了、更近了。我甚至迫不及待地伸出了手——要摸到她了!
碰到了!
咦,的确摸到了什么,可为什么触感……却是冷冰冰的呢。
这时,在我与那条鱼之间,浮现出了另外一具幻影——是一只丑陋的螃蟹,那螃蟹冲我伸出他歪歪扭扭的钳子,像是要触摸什么。
等等……
那螃蟹的幻影,是我自己的倒影吗?
我晃了晃伸出去的手,果然,眼前的螃蟹也晃了晃他的钳子,笨拙而丑陋。
紧接着,我又把手向前伸去,螃蟹也把钳子向前伸去。两者相碰的瞬间,“叮~”,清脆的碰撞声,在耳边响起。
原来如此……
只是个鱼缸罢了。
那条美丽的鱼儿,也在她自己的鱼缸里吧。
我们只不过正好靠到了两个鱼缸相对的两端,借着光的折射,才以为她就在我面前。
即使靠得再近,也无法触摸彼此。
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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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镜子里乱糟糟、甚至有些油腻的头发。我却只是叹了口气,随后继续机械地重复着手上刷牙的动作。
无所谓啦,晚洗一天就晚洗一天咯,反正也不会有人注意的吧。
镜子里的我苦笑了一下,从什么时候起,我变得这么邋遢了……
想想的话,似乎就是最近呢。
因为什么?
摇了摇头,拿着牙刷的手再度缓缓动了起来。
有些事,还是不要想太多为好。
想到这,双手捧起一捧冰水,狠狠地打在了脸上。顿时,大脑清醒了不少。揉了揉耳朵和后颈,冲着镜子挤出一个扭曲的微笑——
是啊,再怎么想要放弃,心中的那块滚石,也会不断追赶着你前进的。
收拾妥当,我便动身赶往502,也就是心学社的活动教室。只不过,如今称呼它为心学社活动教室似乎已经不合适了。心学社每周例行的三人集会已经停止了数周,新的委托也只有我和关小恬在处理。而如今,社长甚至要离开了……
那个教室,已经很久没有同时出现三个人的身影了。
推开门,关小恬已经端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了。看样子,她已然等候多时
那个位子是……算了,反正已经要走了,是谁的位子也就不重要了吧。
“老布!这儿!”魔王少女闻声看向我,兴奋地挥起手来。喂喂,这个房间本来就只有你一个人吧,不用挥手我也能一眼看到啦!怎么搞得和在过年的火车站接人似的……
“来了来了……”缓缓走到那个属于我的位子坐下,她便迫不及待地凑了过来,唔——好不习惯,毕竟原本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永远都不会靠过来吧……
“嗯嗯,你大概了解今天叫你来的原因吧。”为了化解这份尴尬,我急忙转移到了正事上。
“是跟委托有关吗,唉……”说到委托,她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自从那天得知真相后,我们俩就没有再讨论过委托了。毕竟对于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这种事还是有些沉重吧。
老人的儿子,根本就不是什么贸易工作者,而是一个往返于边境的走私贩。但其余的内容,老人的叙述则与实情相差不大——儿子之所以走私,确实是为了筹钱来给老人买药治病。而之所以回国后要亲自回家乡,也是为了看望老人。但近几年警方严打走私的一次次行动让走私团伙的生存空间愈发狭窄,生意进账也越来越少。正所谓狗急跳墙,老人的儿子竟然借着父亲的事故打起了敲诈、勒索的主意。而敲诈的对象,正是关小恬的爸爸。这才有了最开始的故事。
而接下来的事,则是关小恬的父亲转述给我们的了。据说,直到刑警破门而入之时,老人仍坚持认为是警察抓错了人。面对这一切,他只能声泪俱下地向警察解释自己的孩子是多么的孝顺。可面对不容反驳的证据,他能重复的也只有无力的”孝顺“二字了。最终,儿子被拖上警车没多久,老人也倒地不起。送往医院后,医生给出的诊断是突发心脏疾病,此外还有积弊已久的心脑血管疾病。屋漏偏逢连夜雨,老人看病的相关费用,此时成了最大的问题。尽管现在各方勉强凑齐了住院费,可没了儿子,出院后他的医药费又要由谁来负担呢?国家的医保体系虽日益完善,但仍有几处尚未触及的阴暗角落。老人面对的,就是这最糟糕不过的情况。
想到这,我缓缓开口道:
“嗯,我……我想到了一个可以把委托继续下去的方法。”
“继续下去?”关小恬不解地眯起了眼,“可……可我看不出有什么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呀……”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听过这句话吗?”
“诶,听起来很耳熟呢。”
“是美国作家海明威说过的一句话,”换作往日,我一定已经开始炫耀了,但现在的我却异常的严肃。“我们每个人,就像是一座岛,分布在世界的**里,看似没有联系,但就像海明威说的那样,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你是想说——人类,是社会性动物的意思吗?”
“嗯,这是最基础的层次。但这种最基础的联系还不够,我们需要这片海洋的岛屿,彻底连成一片大陆!”
“老布!你就别卖关子啦,快说!”
“我想筹备一次,嗯……就……最近网络上不是很常见的嘛,就是那个啦。”
“喂,你在胡言论语什么呢,在这样我可要走咯!”
虽然我知道谜语人是最可恶的,但这种充满爱与正义感的台词我压根就开不了口的吧!简直就像光头强穿上了魔法少女小圆的戏服念着喜羊羊的台词一样,完全就是格格不入啦。
“我想……给刘大爷筹备一次网络募捐。”终于,还是犹豫着说出来了……
听到“网络募捐”这四个字的瞬间,关小恬立刻瞪大了眼睛,水盈盈的双眸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好主意啊布谷!你太棒啦!”但这溢于言表的兴奋之情没能持续多久便渐渐淡了下去。“可……我们谁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吧。具体……要怎么做呢?”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呵,别看我这么不靠谱,但我嘛,也算认识几个靠谱的人呢。”
嘴角呈30度微微上扬,脑袋以一个既能凸显气势同时又不失沉稳的角度向右稍稍倾斜,手指轻轻向上扶了扶眼镜梁。没错,当腰说出这种龙傲天专属台词的时候,一定要记得配上专业的动作哦,如果能自带bgm就更好咯!
“噗……”动作还没摆完,关小恬就笑出了声。尽管微微捂住了嘴,但还是盖不住她的笑意。
“喂喂!我好不容易说一句这么帅气的台词你能不能尊重我一下啊喂!”
“没有啦老布,确实很帅哦!”她一边强忍着笑意,一边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不过……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是很好笑啦噗哈哈哈……”
“呵……多谢你再一次提醒我的喜剧天赋是多么的出众。”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耸耸肩,果然,小果丁即使用最帅气的姿势和最有气势的语气说出橙留香的台词,也只能是“跑龙套的”。所谓人各有命,也许就是这么一回事。
“不过……也很可爱呢……”
“啥?”
“没听到就算了啦!”关小恬转过头,慌忙拿起手机看了起来。喂,你的演技简直可以提名金扫帚奖了呢。
但这一次,我可以肯定,我听得一清二楚。
尽管我已经极度抑制青少年思春期的无端妄想,但这一次,某种预感还是缓缓向我袭来。
喂……
又要来了吗。
尽管只是再虚幻不过的预感,那铁红色的幻影还是如期而至。颅内生起了火把,他们围着火把,开始了如邪教仪式般的舞动与吟诵。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按住太阳穴,以抑制那似幻似真的疼痛感。
为什么最近铁红的人影来袭的频率变得这么高了呢?明明之前已经许久不曾感受过了。
终于明白了。
原来我的大脑早就在给我发出信号与警告了,可我只是沉浸于某种可笑的愉**中。是啊,那种温暖的陪伴感,就像一个冒着热气的、小小的温泉,哪一个寒冬里的旅人不想钻入其中,就此溺毙呢?
“老布,你在听吗?感觉你……是不是不舒服?”回过神,关小恬正用关切的目光看着我,亮晶晶的眸子里闪烁着惹人怜爱的微光。
“没事啦,对了!我还没说完呢。刚刚在说网络募捐的事对吧,我找来了我们社长来帮忙哦,所以不用担心。嗯……你最近有时间吗?可能需要你帮忙处理一些文件还有宣传工作之类的。”我一股脑地说完了这一长串以掩饰自己刚刚异常的表现,按压着太阳穴的手也缩了回来。关小恬见我精神突然变得这么好,似乎也松了口气,转而专心开始思考我说的募捐事宜。
“唔……虽然处理文件我可能不太擅长,毕竟要读很多东西吧……不过宣传什么的可以放心交给我哦!用你的话来说,咳咳,我在校学生会,也算是认识几个靠谱的人呢。”她撑着下巴,模仿着我的声线装模作样地说道。尽管脑海里仍被刚刚的阴影占据着,我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家伙,总是自己元气满满的同时,也能给周围的人带来能量。不愧是…魔王少女呢。
不过话说回来,想想那天校运动会关小恬身边“万人空巷”的盛景……这家伙的受欢迎程度还真不是我等社恐鼹鼠可以想象的。所以,宣传就放心地交给她好啦。
趁着她低头翻着手机里的通讯录,我用眼角余光偷偷地看向她。
咖啡色的棕发乖乖地扎在脑后,也许是错觉,但我总觉得比起这学期的第一次见面,她的头发长了不少。又长又翘的睫毛扑闪扑闪,略施粉黛后,本就水嫩光滑的皮肤在可爱之外又焕发出一种成熟女性的光泽。樱唇在一层淡雅的口红之下更显饱满,宛若美艳却毫不妖冶的水中芙蓉。
虽然有些没有礼貌,但仔细端详之下,关小恬——我们的魔王少女,还真是美得让人惊叹。
想到这,我开始在心中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为她,为我。
为了记忆里,那个早已不知所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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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聊天界面里,狐狸学长发来的”大拇指“表情占据了半个屏幕。
“不错哦!这么快就解决了宣传方面的一大困难,效率还蛮高的嘛。”
这家伙是在表扬我吗……一般来说这家伙在委托里不都是负责给我们增加压力的吗?唔…还真是少见呢。
没错,我所谓认识的“靠谱”的人,指的就是李珂啦。喂喂,这么想想的话我算是对关小恬说谎了吧喂……这家伙,好像根本就谈不上靠谱呢。
但自从那天李珂给我发来那通消息后,我便想好要找他来帮忙了。看得出来,对于钟不驯要退社这件事,他确确实实产生了自责的情绪。这种时候,把他拉过来帮忙或许反而会让他好受些吧。
“我这边,整个志愿者协会也会抽调人手帮忙宣传的,毕竟募捐嘛,多一个人宣传总是好的。”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募捐的立项:在哪个网站立项,如何申请,募捐的收入如何以正规渠道资助到受捐人等等……”
看着李珂发来的这一大长串,我不禁开始感到头痛起来。这对于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大一学生来说,还真是难办啊……
如果有她在的话,会不会好些呢。
脑海中,上一个委托里钟不驯伏案工作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低头审阅文件时的她;眯着眼耐心学习自己不擅长的软件的她;和学长认真讨论海报设计的她……我叹了口气,无奈地挠了挠后脑勺。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习惯于依赖她了。甚至……不仅仅在委托上。
“虽然看起来比较困难,但我找到了一个筹备过募捐的人,他应该可以帮到咱们。”
发完这句话后,消息停滞了好久,却一直没有再发来。对话框顶部,“对方正在输入”的标志始终闪烁着。
是什么人,竟然让李珂这么犹豫……
“学长,是不方便说的人吗……?”试探性地,我问了一句。
“那到不至于,只是这个特别的时间点上,他显得有些……特殊。”
“是我认识的人吗?”
“嗯。”
筹集过募捐
他
这个时间点
特殊
我想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是……杜朗学长吗?”
“是……”
杜朗,卫南大学学生会会长,同时也是……
钟不驯的哥哥。
这种时候,还真是不凑巧啊……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并没有过多的犹豫。正相反,心中的某处混沌反而变得明朗起来。
“学长,我来吧,我来和杜朗学长说。”
“你下定决心了吗……我觉得,以不驯那孩子的脾气,他应该还不知道妹妹要退出心学社的事。”也许是为了安慰我,李珂在末尾加上了这句。
“没关系的学长。如果可以,我希望可以由我亲口说明。委托和她的事,都是一样。”
是啊,有些话,我想在最后说出口。
那个下着滂沱大雨的日子,我晕倒在操场观众席时,是她找到了我;被潘逸杰“戏弄”的那个夜晚,当我无助地坐在公园的长椅里时,是她找到了我;独自保守林默的秘密,一意孤行而被大家误解后,还是她找到了我。
没有了你,委托真的变得艰难了很多呢。不过这次,就让我自己来尝试着担负起这些责任吧。
但话语说得再潇洒,我也不会忘记她曾经向我伸出的手。
如果不是她,我一定坚持不到现在的吧。
虽然总是叫我“笨蛋猩猩”,但却在不知不觉间给予了我最不可缺失的帮助。
可我呢……什么都没有为她做过吧。而且……也不会再有时间来为她做些什么了。
那么在最后,至少让我说出我想说的……
也许是隐约间体会到了我的决心,良久,李珂没有再发来消息。再一次响起滴滴声,已是几分钟之后了。
“布谷,比起第一次见面,你成长了不少呢。”
“有些人太敏锐,总是能察觉出别人的心意。可对于自己的那份,他们却时常逃避。”
“所以这一次,看到你准备说出自己想说的,我真的很高兴。”
呼出的热气在空气中结成薄雾缓缓上升,最终烟消云散。我眯起眼,目送着那抹雾气渐渐放弃了它最后的寄托。
成长,时常伴随着阵痛。
现在,我想我有些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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